“你入职信达很早。”
许韫猜想他应当是过后看了她的员工资料,也没藏着掖着,
“我算老员工了,大学还没毕业就来实习,一晃也六七年了。”她放下筷子,做对天发誓状,
“我真不知道信达是你家的企业。”
许韫记忆中,平宁的母亲是雷厉风行的女强人,不苟言笑。平宁的父亲严守宁性格儒雅温和,换言之,在家中的存在感很低。许韫从不知道他父亲有这么大来头。
平宁纠正她,“我爷爷的。”
许韫:“没什么不一样。”
听蒋书说,平宁的父亲是独子,平宁虽然随母姓,但看起来仍是严氏集团名正言顺的继承人。
现在,他父亲已经不在了。
周围的摊位仍旧闹哄哄,两人面前的一方小桌上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寂。
关于他们父母的话题,聊起来雷区遍布。许韫端起碗来喝馄饨汤,试图忽略尴尬气氛。
另一碗馄饨适时端上来。
“这次回来应该不走了吧?”
许韫随口一问,目光顺着碗沿儿看向对面的人——正拿着塑料小勺不知从何下手。
她的随意是装的,实则心已经提到嗓子眼。
对面的人慢条斯理地拆了塑料勺的包装,先舀了口热汤。
他面上神色不显,不过有些紧抿的唇还是逃不过她的眼睛,凭她对他的了解,恐怕觉得这碗馄饨味道差强人意,不会再碰第二口了。
“不走了。”
许韫心底燃起一丝希望。
“回来办婚礼。”
她的心迅速下坠,打破最短时间破灭希望的世界吉尼斯记录。
许韫端着碗的手轻微颤抖一下,并不明显。她很稳重地放下那只空碗,含混道:
“那要恭喜你了,新娘子哪国人?”
平宁:“法国。”
许韫敷衍地“哦”了一声,耳边却不合时宜地响起经典台词,我要洋人死。
她自觉败给自己,这都哪儿跟哪儿啊。
正胡思乱想,对面的平宁出其不意拿起勺子,舀了个馄饨送进嘴里。她判断失误了。
“婚礼什么时候办?”
她其实根本不关心。
“明年三月。”
没事,说不定那会儿她已经死了。
许韫盯着眼前那只空碗,心理活动丰富。她又“嗯”了一声,从兜里摸出烟盒出来。
“来一根?”
平宁面无表情地盯着她,许韫理解为“你自便”。
尼古丁的味道萦绕,心里稍安,许韫长舒一口气,庆幸刚才没有一时冲动,质问当年为何她一提分手他就同意,且不肯听她后悔的挽留,一言不合拉黑微信好友和通讯录,火速出国一条龙。
她向来要强,别人能放下的感情,她却放不下,许韫不肯接受这样的自己。
“南川项目我不计划**,明天实地考察,你身体情况允许的话可以一起。”
许韫很敬业,“没问题的,平总。”
待她一支烟抽完,平宁的那碗馄饨还是没怎么动。两人一同回了酒店,许韫的楼层先到,礼貌跟电梯里的人道别,电梯门缓缓关上,她的表情终于垮下来。
*
南川地区地处西北,此地风能丰富电价低廉,具备建设大型数据中心的优势。项目选址在南川市下辖的银沙村,此前许韫已经多次来银沙村出差,算是轻车熟路。
之前项目关键节点卡在土地审批,这次还未到目的地,许韫便发现相关方面的负责人已在村口迎接。
考察进行的异常顺利,由于前期准备充分,当天下午还颇为正式地签下了战略合作协议。
许韫眼观鼻鼻观心,推测应当是平宁昨晚的私人饭局起到了决定性作用。
此行如此顺利,按照经验,今晚上的饭局也是避无可避,会议结束,对方果然热情相邀。
平宁正专注和同座领导浅谈,他身侧的李世雄和其他人热情寒暄,“一定奉陪,一定奉陪。”
说完看一眼许韫,又道:“不过就让许秘书先回招待所休息吧,她最近身体不太给力。”
许韫此前多次陪前任领导来银沙村考察,同眼前这几人打交道已不止一回,果然有人提出反对意见,
“李助,我们对许秘书的酒量可是比你了解。”
“就是,咱几个加起来能喝过她就不错了。”
“许秘书在酒桌上可是硬茬啊。”
几人七嘴八舌,平宁从交谈中抬起头来,他身侧的领导也附和,“小许啊,这项目也算是尘埃落定,你下了不少功夫,今天怎么能少得了你呢?”
许韫露出真诚牌假笑,“李主任说笑了,船不离舵,项目落地是我们紧跟您指导方向的结果嘛。”
此前来银沙村,她在酒桌上确实下了不少功夫。但论功行赏,和打工人是没有关系的,无非席间只有她一位女秘书,姿容尚可,也是酒桌上的一道菜。
有点晦气,许韫想。
可惜整个总办秘书处,她的绩效和奖金最高,要不是为挣那仨瓜俩枣,她连招牌假笑也懒得露出。
“许秘书,今晚的饭局你是一枝独秀,可别让大家扫兴啊。”
李主任淡然注视着许韫,想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显:再拒绝,就是你不识抬举。
这话不能细品,仿佛许韫在就能助兴似的。
会议已经结束,许韫正合上笔记本,闻言动作一顿。
“扫兴?”
她微笑环视一圈,“我有什么义务让在座的各位高兴?”
众人面上笑容一僵。
这位许秘书条靓盘顺,此前跟着信达的高层出差,说话办事从来滴水不漏。
偶尔有人见色起意,调侃轻薄几句,这位美人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男人们心中便有一些心照不宣的促狭,漂亮女秘书嘛,懂得都懂。
今天这是怎么了?
李主任面子上有些挂不住,“许秘书是没有义务让我们高兴,可您顶头上司可是坐在这儿还没发话呢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