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格抛售日

1.退休通知那是一个平凡到令人困倦的周二下午，陈默正在市图书馆古籍修复区，

小心翼翼地摊开一本明代地方志。空气里是他熟悉的尘埃、旧纸和糨糊的味道，

一种凝固了时间的安全感。然后，一切戛然而止。不是声音，不是光线，

而是某种更基础的东西。时间、空间、物理规则……仿佛都在那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。

紧接着，一个无法用任何器官接收，却直接烙印在所有智慧生物意识底层的声音，

响彻了整个星球：**【通告：经万神殿第∞次常务会议审议通过，吾等决定自本即时起，

正式进入退休程序。】**声音宏大、古老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……如释重负。

**【相应神格、神职、权柄及相关附属物，将以随机抽签形式，

向当前基准文明（即“人类”）进行无偿**。**即刻生效，不设试用期，不接受退换货。

】****【祝各位……好运。】**暂停的效果消失了。世界重新运转。但一切都不同了。

陈默手中的镊子掉在了地方志上，砸出一个小小的凹痕。他浑然不觉，

只是和其他所有人一样，茫然地抬起头。图书馆的穹顶之外，

天空呈现出一种怪异的、无法描述的色彩流，仿佛有无数种颜色在疯狂地混合、分离。窗外，

街道上先是死寂，随即爆发出无法想象的混乱。汽车的喇叭声、人们的尖叫、狂笑、哭泣，

以及一些……绝非人类能发出的声音，交织成一片刺耳的噪音。陈默感到一阵轻微的头晕，

仿佛低血糖。他扶住工作台，甩了甩头。就在这一刹那，

一股冰冷、沉重、带着铁锈和坟墓气息的“认知”，如同高压注射般，强行挤入了他的脑海。

那不是声音，不是图像，而是一种直接的理解，

一个冰冷的事实：**【你已继承：“死亡”神格（残破版）。

】****【权柄：终结生命（有限定条件）。

】****【状态：未激活（需绑定特定媒介）。】****【备注：恭喜中签！

请妥善行使您的权力，维护生死平衡。PS：退休真爽！——前死亡之神留。

】**陈默僵在原地，血液仿佛瞬间冻结。死亡……神格？开什么玩笑？！

他只是一个图书管理员，性格温和，连杀鸡都不敢看，

最大的愿望就是守着这些故纸堆平静度日。死亡，是他最畏惧也最不愿触碰的东西。

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双手，它们普普通通，没有任何变化。

但那脑海中的“认知”如此清晰，如此真实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。

图书馆里也开始骚动起来。“火！我能控制火了！”一个年轻的管理员实习生兴奋地尖叫着，

指尖跳跃着一簇不安分的火苗，点燃了她身旁的书架帘布。浓烟瞬间冒起。

“知识……无数的知识涌入我的脑子！天啊，太美妙了！”老馆长捧着脑袋，眼神狂热，

语无伦次地念叨着各种艰深的公式和失传的语言。“我的腿！我的腿好了！

”一个坐了好几年轮椅的读者，颤巍巍地站了起来，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狂喜，

他继承的大概是“康复”之类的神格。但也有人发出了痛苦的哀嚎。一个女孩蜷缩在角落，

身体周围萦绕着肉眼可见的悲伤气息，

让靠近的人都忍不住落泪——她显然成了“悲伤”的容器。另一个男人则疯狂地砸着桌椅，

双眼赤红，口中喷吐着污言秽语，被“愤怒”所支配。混乱，无序，神性以最粗暴的方式，

注入了毫无准备的人性容器之中。陈默没有感受到任何力量，

只有那股萦绕不散的、属于死亡的冰冷气息。他踉跄着冲出修复室，穿过混乱的大厅，

跑出了图书馆。外面的世界，已经是一锅煮沸的粥。天空中有身影在飞行，

大概是继承了“风”或“天空”神格的人。街角的流浪汉手指一点，

面前的空地就长出了鲜艳却形状怪异的花朵（“植物”神格）。

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车顶，慷慨激昂地演讲，

声音带着奇异的蛊惑力（“演说”或“欺骗”神格？）。而更多的人，

则是在茫然、恐惧或突如其来的力量中迷失，制造着各种混乱和破坏。警笛声四处响起，

但显得如此无力。规则和法律，在骤然降临的神力面前，脆薄如纸。陈默漫无目的地走着，

与这个疯狂的世界格格不入。他的神格是“死亡”，却是“未激活”状态。

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，但心底那丝寒意始终挥之不去。绑定特定媒介？是什么？一把镰刀？

一本笔记？他一点头绪都没有。他只想回家，躲起来，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。

**2.无序纪元**接下来的几天，被后世称为“无序纪元”的开端。

社会秩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。获得力量的人们，迅速分化。一些人自诩为新神，

开始划地盘，立规矩，享受着前所未有的权力。一个继承了“力量”神格的建筑工人，

轻易掀翻了几辆警车，成了几个街区的地下皇帝。一个拥有“魅惑”能力的女人，

身边聚集了大批狂热的追随者。另一些人，则试图用力量维持秩序，或者帮助他人。

拥有“治疗”能力的人成了最受欢迎的存在，但他们的力量往往有限，

面对潮水般的需求无能为力。一些前**机构和军队，

也在艰难地收编、整合那些拥有“秩序侧”神格的人，试图重建权威。但更多的，是混乱。

继承了“战争”神格的家伙，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疯子，四处挑动冲突。

拥有“瘟疫”神格的人，哪怕无意害人，其本身的存在就是一场移动的灾难。

而像“混乱”、“谎言”、“嫉妒”这类神格的继承者，更是让社会信任基础荡然无存。

经济停摆，生产中断。因为“农业”神格可能在一个从不种地的程序员手里，

“锻造”神格可能在一个娇弱的女孩身上。力量与需求，完全错配。

陈默躲在自己的小公寓里，靠着之前的存粮度日。通过网络（奇迹般地，部分网络还在运行，

似乎有继承了“信息”或“通讯”神格的人在努力维持）和偶尔冒险外出的见闻，

他了解着这个剧变的世界。他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“死亡”神格继承者的身份。

这可不是什么受欢迎的能力。在一个人人都有可能突然获得力量，

渴望长生不老（确实有“青春”神格，但极其稀有）的时代，“死亡”的执掌者，

几乎是公敌。期间，他尝试过理解自己的“权柄”。他对着枯萎的盆栽集中精神，毫无反应。

他路过一只死去的流浪猫，内心毫无波动，也没有任何特殊感应。

“终结生命（有限定条件）”。条件是什么？“未激活（需绑定特定媒介）”。

媒介又是什么？这感觉就像拥有一张无限额度的信用卡，却不知道密码，

也不知道在哪里消费。直到那天，他听到隔壁单元传来持续不断的、压抑的哭泣声。

他知道那里住着一位独居的刘老太太，快八十了，身体一直不好。神格降临那天，

她似乎什么也没得到，依旧是那个风烛残年的普通老人。陈默犹豫再三，还是敲开了门。

刘老太太颤巍巍地打开门，眼睛红肿，脸上是深刻的绝望。“小陈啊……”她哽咽着，

“我……我求求你了……”她把陈默拉进屋内，电视上正播放着混乱的新闻，

但她显然没看进去。“我活够了，真的活够了。”老太太紧紧抓着他的手，力气大得惊人，

“以前就怕死，可现在……你看看这世界，变成什么样子了？我儿子在国外，联系不上。

我这把老骨头，活着就是受罪，还占着地方，

浪费粮食……”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：“我听说……听说你得了不一样的本事？

跟……跟那个有关的？求求你，帮帮我，让我走吧……我受不了了……”陈默浑身冰凉，

想要挣脱，却被老太太死死抓住。就在肌肤相接的瞬间，

他脑海中那一直沉寂的“死亡”神格，忽然**动**了一下。像是一块冰冷的黑曜石，

被投入了死水，漾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。

一段信息流随之浮现：**【目标：刘秀英（人类女性，

78岁）】****【生命状态：自然衰老，多器官功能衰竭晚期，伴有重度抑郁情绪。

】****【终结许可：可（符合“慈悲解脱”限定条件）。

】****【激活媒介：肢体接触（最低限度）。】****【是否执行“终结”？

】**陈默如同触电般甩开老太太的手，踉跄后退，撞在墙上，大口喘息，脸色惨白。

“你……你感觉到了，对不对？”老太太瘫坐在地上，眼中却燃起一丝希望的光芒，

“你能帮我……求你了……”陈默看着老太太浑浊眼睛里那近乎虔诚的乞求，

看着她那被岁月和痛苦折磨得不成样子的躯体，一股巨大的悲凉和荒谬感攫住了他。死亡，

这个他最深切的恐惧，如今却成了别人苦苦哀求的解脱。而他，这个连蚂蚁都不愿踩死的人，

竟然掌握着应允这种祈求的权力。他该怎么办？

**3.第一次收割**陈默逃也似的离开了刘老太太的家。

老太太那混合着绝望与期望的眼神，像烙印一样刻在他脑子里。

还有脑海中那个冰冷的提示——“是否执行‘终结’”。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，

拉上所有窗帘，蜷缩在黑暗中。外面世界的喧嚣、爆炸声、偶尔闪过的奇异光芒，

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。只有体内那股冰冷的、属于“死亡”的触感，无比清晰。

他试图说服自己。这不是谋杀，这是……慈悲。老太太符合所谓的“限定条件”，

她是真的痛苦，真的想离开。他的权柄，在这种情况下，更像是一种……医疗协助？可是，

“执行”这个词，带着何等冰冷的重量。他想起了那本明代地方志里，

关于饥荒“人相食”的记录。在极端的环境下，人性的底线会被不断刷新。现在，

不就是一种另类的“极端环境”吗？

当生命可以轻易被赋予（某些治疗神格）、被延长（青春神格），

甚至被玩弄（一些诡异的神格），那么，“死亡”的意义又是什么？一夜无眠。第二天清晨，

一阵微弱的拍门声响起。陈默心脏一缩。他走到门后，透过猫眼看去。是刘老太太。

她穿戴得整整齐齐，头发也梳过，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、近乎安详的表情。

她手里还拿着一个存折和一个小布包。陈默犹豫了很久，最终还是打开了门。“小陈，

”老太太的声音很平静，她把存折和布包递过来，“这是我的一点积蓄，密码是我生日，

你知道的。这个包里，是我的一些首饰，不值什么钱，留个念想。等我走了，

麻烦你……随便找个地方把我烧了，骨灰撒了就行，别占地方。”她看着陈默，

眼神清澈：“我不逼你。你自己决定。如果你不愿意……我可能就只能自己想点别的法子了，

那可能……更不好看。”她把选择权，连同巨大的心理压力，一起还给了陈默。老太太转身，

慢慢走回自己的屋子，关上了门。陈默站在门口，手里拿着那本存折和轻飘飘的布包，

感觉重逾千斤。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公寓里死寂无声。隔壁也没有任何动静。

陈默的内心在激烈地交战。人性中对死亡的抗拒，对扮演“死神”角色的恐惧，

与对老太太痛苦的共情，以及那“神格”本身自带的、对执行权柄的某种冰冷呼唤，

交织在一起，撕扯着他。中午时分，他终于做出了决定。他走到隔壁门前，深吸一口气，

敲了敲门。里面没有回应。他推开门，老太太安静地躺在床上，仿佛睡着了。

她看到陈默进来，嘴角微微动了一下，露出一丝解脱的笑意，然后闭上了眼睛。

陈默走到床边，颤抖地伸出手，握住了老太太枯瘦、冰凉的手腕。

**【目标：刘秀英…】****【终结许可：可…】****【是否执行“终结”？

】**这一次，陈默没有逃避。他在脑海中，对着那个选项，发出了一个确认的意念。

**“是。”**没有光芒，没有声音，没有任何炫目的特效。陈默只是感觉到，

一股微弱的、冰凉的“东西”，顺着他的手指，从老太太的手腕流入了他的身体。

那不是实质的能量，更像是一种……“概念”？“权限”？与此同时，他清晰地“感知”到，

老太太体内那点残存的生命之火，熄灭了。彻底的，平静的。

她脸上痛苦和焦虑的皱纹似乎被抚平了，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安宁。陈默松开手，

踉跄着后退几步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，但他强行忍住了。脑海中，

那条信息发生了变化：**【神格：“死亡”（残破版）已激活。

】****【权柄：终结生命（有限定条件）。

当前可执行：“慈悲解脱”（对生命末期、自愿放弃且极度痛苦者）。

】****【媒介：肢体接触（已绑定）。】****【能量微尘：+1。

】**陈默站在原地，感受着体内那股新生的、冰冷的“流动”。它不是能量，

更像是一种权限，一种对生命最终状态的“确认权”。

【能量微尘：+1】的提示依旧悬浮在意识深处，意义不明，但直觉告诉他，这很重要。

他没有多少时间消化这一切。门外传来了粗鲁的拍门声和叫嚷。“里面的！

我们是社区临时管理会的！开门！征用物资！”混乱时代，

所谓的“管理会”往往由一些获得攻击性神格的人把持，比强盗好不了多少。

陈默看了一眼床上安详的老太太，心中一片冰冷。他走到门口，没有开门。“这里没有物资。

”他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。“放屁！老子闻到味道了！快开门！不然烧了这破房子！

”外面的人更加暴躁，甚至传来了金属撞击门板的声音。其中一人似乎拥有“强化”类神格。

陈默沉默着。他感受到了威胁。同时，他脑海中的“死亡”神格，再次产生了细微的波动。

**【目标：张强（人类男性，32岁，

生命体征旺盛）】****【目标：李强（人类男性，28岁，

生命体征旺盛）】****【终结许可：否（不符合“慈悲解脱”限定条件）。

】****【警告：目标对执掌者构成直接生命威胁，

可启动“强制终结”协议（需消耗能量微尘）。】**强制终结？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
这意味着，他可以主动杀人？只要消耗那个“能量微尘”？门外的撞击越来越猛烈，

门锁已经开始变形。没有时间犹豫了。是遵循过去身为“人”的道德底线，

被动等待可能的暴力甚至死亡，还是行使此刻作为“神”的权柄，捍卫自己的存在？

在门板被撞开的瞬间，陈默对着脑海中那两个散发着敌意的目标标识，

以及那个新出现的“强制终结”选项，发出了冰冷而坚定的意念。**“执行。

”****【消耗能量微尘：1。】**没有任何声光效果。门外猛烈的撞击声戛然而止。

取而代之的是两声沉闷的、重物倒地的声音。陈默缓缓打开门。两个彪形大汉倒在楼道里，

眼睛圆睁，脸上凝固着惊愕和一丝茫然，仿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。

他们的生命迹象已经完全消失，死因不明。陈默看着这两具尸体，胃里没有翻腾，

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。他亲手终结了生命，不是出于慈悲，而是出于自卫。

这感觉与结束刘老太太的痛苦截然不同，更加冰冷，更加……顺手。

他体内的“死亡”神格似乎凝实了一丝，那股冰冷的流动感更清晰了。

小说《神格抛售日》 神格抛售日精选章节 试读结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