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大褂下的交通镜像

第一章安全带勒出的生死线凌晨三点的急诊室，消毒水的味道混着血腥气，

像一把钝刀反复刮着林舟的鼻腔。他刚结束一台长达六小时的脾切除手术，

蓝色手术服后背洇出的汗渍还没干，急诊通道的平车就“轱辘轱辘”撞开了门——“林医生！

高速车祸，四人一车，三死一重伤！”护士的喊声刺破疲惫，林舟猛地直起身，

口罩往上扯了扯，快步迎上去。平车上的男人蜷缩着，安全带还死死勒在腰间，

浅灰色的衬衫被血泡成深褐，下摆掀起的地方，能看见皮肤被勒出的紫黑色沟壑，

像条狰狞的蛇。“姓名？年龄？”林舟的手指搭在男人颈动脉上，触感微弱得像风中残烛。

“张磊，32岁，副驾……另外三个当场没了，他系了安全带，救下来的。

”抬平车的消防员声音发颤，“方向盘都怼进胸腔了，安全带要是没系，

估计也……”话没说完，张磊突然剧烈抽搐起来，嘴里涌出带血的泡沫。林舟瞳孔一缩，

立刻喊：“推抢救室！准备气管插管！快！”抢救室的灯亮起，林舟撕开张磊的衬衫，

眼前的景象让见惯了创伤的护士都倒吸一口冷气：安全带勒过的位置，皮肤破裂，

皮下组织外翻，隐约能看见渗血的筋膜。更致命的是，张磊的腹部像个鼓起的皮球，

按压时能感觉到内脏移位的滞涩感——“不好，内脏破裂，可能有肠扭转！

”麻醉科医生赶来时，张磊的血压已经掉到了60/40。林舟盯着监护仪上跳动的绿线，

声音冷静得像冰：“先扩容，抗休克，准备急诊laparotomy（剖腹探查术）。

”手术刀划开皮肤的瞬间，一股混着粪便的腥臭味冲了出来。林舟的动作顿了顿，

随即加快速度：小肠在安全带的巨大拉力下断裂成三段，断裂处的肠管像被揉烂的湿纸，

肠内容物污染了整个腹腔；结肠粘连在腹壁上，轻轻一碰就渗出血；更严重的是，

胰腺被挤压破裂，胰液正在腐蚀周围的脏器。“吸引器！止血钳！”林舟的额头渗出汗珠，

顺着脸颊往下滴，“切除坏死肠段，做肠吻合……注意保护胰头，别损伤胆管。

”手术做了五个小时，天快亮时，林舟才走出手术室。张磊的妻子跌跌撞撞地扑过来，

眼睛红肿得像核桃：“医生，他怎么样？他能好起来吗？”林舟摘下口罩，

喉结动了动：“命保住了，但情况不乐观。小肠切了快两米，以后消化功能会受影响，

而且腹腔污染严重，后续可能出现肠瘘、感染……最关键的是，

安全带造成的内脏粘连太严重，以后可能连正常行走都困难。”女人的哭声瞬间崩溃，

瘫坐在地上，反复念叨着：“都怪我，要是我不让他坐副驾，

要是我让他系松点……”林舟没再说话，转身走向医生办公室。窗外，晨光透过薄雾洒进来，

照在急诊室门口的“生命至上”牌子上，却显得格外刺眼。

他想起手术台上那个断裂的安全带扣——那是个已经老化的卡扣，张磊系的时候，为了舒服，

还故意把安全带拉到最松，可就是这根他以为能救命的带子，最终成了把他拖进地狱的枷锁。

接下来的半个月，林舟每天都去看张磊。男人醒了，却像变了个人。他躺在病床上，

眼睛盯着天花板，一动不动，连妻子喂饭都要催好几遍。有次林舟查房，

正好撞见张磊用尽力气扯掉手上的输液针，嘶吼着：“让我死！这样活着不如死了！

”林舟按住他的手，语气沉下来：“你死了，你老婆孩子怎么办？”张磊猛地转头，

眼睛里布满血丝：“我这样跟废人有啥区别？连下楼都要别人抬，我活着就是拖累他们！

”他掀开被子，露出腹部那条长长的疤痕，像条丑陋的蜈蚣，“你知道吗？

我以前是开货车的，一天能跑八百公里，现在呢？连翻身都费劲！那个安全带，

我他妈要是不系，说不定就跟我那三个兄弟一样，痛痛快快地走了！”林舟沉默了。

他见过太多因车祸致残的病人，却很少见到像张磊这样，

被“幸存者愧疚”和“残疾绝望”双重折磨的人。有天晚上，林舟值夜班，

看见张磊的妻子在走廊里偷偷抹眼泪，手里攥着一张照片——那是张磊没出事前，

抱着儿子在货车上拍的，笑得一脸灿烂。“林医生，”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，“他以前总说，

等攒够了钱，就换辆大货车，带着我们娘俩去旅游。现在……他连床都下不了，

我真怕他撑不下去。”林舟叹了口气：“我会安排康复治疗，也会请心理医生来看看。

你们多陪陪他，给他点希望。”可希望这东西，在残酷的现实面前，太脆弱了。一个月后，

张磊出现了肠瘘，腹腔里的感染控制不住，再次进了手术室。这次手术，

林舟不得不又切除了一段结肠，还在他腹部做了造瘘口——以后，张磊只能通过造瘘袋排泄。

当林舟把这个消息告诉张磊时，男人彻底垮了。他闭上眼睛，两行眼泪从眼角滑落，

再也没说一句话。那天下午，林舟在办公室写病历，突然听见病房传来争吵声。他跑过去，

看见张磊的妻子正和一个男人拉扯——是张磊的哥哥。“你就是想霸占他的赔偿款！

”男人指着女人的鼻子骂，“他都这样了，你还不离婚，等着分家产呢？

”女人气得浑身发抖：“我跟他结婚十年，我什么时候图过他的钱？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！

”张磊躺在病床上，像个局外人，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。林舟上前拉开两人，

冷冷地说：“这里是医院，要吵出去吵。”男人狠狠瞪了女人一眼，转身走了。

女人蹲在床边，肩膀一抽一抽地哭。林舟看着病床上的张磊，

突然觉得无比疲惫——一场车祸，不仅毁了一个人的身体，还撕裂了一个家庭，

暴露了人性里最丑陋的贪婪和冷漠。那天晚上，林舟值夜班，凌晨时分，他去查房，

发现张磊的病房还亮着灯。他走进去，看见张磊正用手机看着什么，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，

一片惨白。“还没睡？”林舟问。张磊抬头，眼睛红红的：“林医生，你说，

人活着到底图啥？我兢兢业业开车，从没违章过，系安全带也是按规矩来，

为啥偏偏是我遭这个罪？”林舟坐在床边，沉默了很久：“我不知道。但我知道，

你要是放弃了，就真的什么都没了。”张磊笑了笑，笑得比哭还难看：“放弃？

我早就放弃了。林医生，你见过地狱吗？我现在就在地狱里，每天都在熬，

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。”林舟没再说话，起身走了出去。走廊里的灯很暗，

他想起张磊手术台上断裂的肠管，想起他妻子的眼泪，想起他哥哥的嘴脸，

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——交通规则，到底是保护人的屏障，还是困住人的枷锁？

如果遵守规则的人，最终落得这样的下场，那规则的意义，又在哪里？

第二章逆行的外卖与发酵的舆论张磊的事情还没在林舟心里消化完，急诊室又出了乱子。

那天下午，林舟正在门诊坐诊，突然听见走廊里传来刺耳的争吵声：“我不管！

你们必须给我赔钱！我这电动车都撞坏了，人也受伤了，你们医院还想赖账？

”他皱着眉走出去，看见一个穿着黄色外卖服的男人，正堵在护士站门口，

手里举着个破了壳的手机，对着围观的病人和家属嚷嚷：“大家快来看啊！这医院黑心！

我送外卖被车撞了，来这里看病，他们不仅不给我好好治，还说我全责，不给我赔钱！

”护士小李急得满脸通红：“你别胡说！是你逆行撞了人，对方车主好心送你来医院，

你现在反咬一口，还要我们赔钱，哪有这种道理？”男人梗着脖子：“我逆行？

我那是为了赶时间！顾客催单催得紧，我不逆行怎么送？再说了，他开车的，

就该让着我骑电动车的！他没让我，就是他的错！”林舟走上前，冷冷地说：“这里是医院，

不是吵架的地方。你要是不舒服，就去诊室看病；要是想谈赔偿，找交警和保险公司，

别在这里影响其他人。”男人转头看见林舟，眼睛一亮，以为他是医院的领导，

立刻凑过来：“医生，你是领导吧？你给评评理！我送外卖容易吗？风里来雨里去，

就为了挣那几块钱，现在被车撞了，电动车也坏了，我这几天没法干活，损失谁赔？

那车主不仅不赔我，还说我逆行，要我赔他修车钱，哪有这种道理？

”林舟看着他脸上那道浅浅的擦伤，还有他手里那辆除了外壳有点变形、基本完好的电动车，

心里明白了大半——这是典型的“弱者有理”，明明自己违章，却想靠卖惨讹钱。

“你的伤我看了，就是皮外伤，没什么大碍。”林舟语气平淡，“至于责任划分，

交警会根据监控和现场情况判定，不是你说谁错就是谁错。还有，逆行本身就是违法行为，

你不仅不反思，还在这里撒泼，合适吗？”男人脸色一变，嗓门更大了：“我撒泼？

我这是维护我自己的权益！你们医院就是帮着有钱人说话！我告诉你，

我已经把视频发到网上了，网友都会站在我这边！”他举起手机，屏幕上是一段模糊的视频，

拍的是事故现场，配文是“外卖小哥逆行送单被豪车撞伤，车主冷漠不赔偿，

医院偏袒有钱人，弱势群体太难了！”林舟皱了皱眉，现在的网络舆论，

总是轻易被“弱者”的标签绑架，不管事实真相如何，只要一方喊冤卖惨，

网友就会群起而攻之。他刚想再说点什么，急诊门口突然冲进来一个中年女人，

手里拿着个保温杯，看见男人就哭：“儿子，你没事吧？妈听说你被车撞了，吓死我了！

”男人看见他妈，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，扑进女人怀里：“妈，我没事，就是他们欺负我，

不给我赔钱，还说我错了！”女人立刻瞪着林舟和护士：“你们凭啥欺负我儿子？

我儿子送外卖容易吗？每天起早贪黑的，你们要是不给我们一个说法，我就躺在这医院门口，

让大家都看看你们的黑心嘴脸！”围观的人越来越多，有人拿出手机拍照，

有人小声议论：“这外卖小哥也不容易，医院怎么能这样？”“就是，开车的肯定有钱，

欺负人呗！”林舟的太阳穴突突直跳，他拿出手机，拨通了交警的电话：“喂，交警同志吗？

我是市一院急诊的林舟医生，这里有起交通事故的当事人，在医院闹事，

麻烦你们过来处理一下。”挂了电话，林舟看着哭闹的母子俩，心里五味杂陈。

他理解外卖员工作的辛苦，也知道他们每天要面对顾客的催单、平台的罚款，

可辛苦不是违章的理由，更不是讹诈他人的借口。就像张磊，明明遵守了规则，

却落得生不如死的下场；而眼前这个逆行违章的人，却靠着撒泼耍赖，

想要博取同情和利益——这世道，到底怎么了？没过多久，交警来了。

他们调出了事故现场的监控：外卖员骑着电动车，在非机动车道上逆行，速度很快，

迎面撞上了正常行驶的小轿车。小轿车司机反应及时，踩了刹车，才没造成严重事故。

监控摆在母子俩面前，男人的脸一下子白了，嘴里还嘟囔着：“我……我就是没注意，

不是故意的……”女人也不闹了，拉着男人的胳膊：“儿子，要不……咱算了吧？

”交警严肃地说：“你逆行，负全责。不仅要赔偿车主的修车费，还要接受罚款。另外，

你在网上发布不实信息，涉嫌造谣，要是车主追究，你还得承担法律责任。

”男人吓得腿都软了，连忙说：“我删！我马上删！修车费我赔，罚款我交！

”他赶紧拿出手机，删掉了网上的视频，又对着交警连连道歉。母子俩灰溜溜地走了，

围观的人也散了。护士小李松了口气，对林舟说：“林医生，幸好有监控，

不然这黑锅我们可背定了。”林舟点了点头，心里却没轻松多少。

他想起刚才围观人群的议论，

想起网上那些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——很多人根本不关心事实真相，

只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“弱者叙事”。就像这个外卖员，他逆行违章，有错在先，

却因为“外卖员”这个标签，就能轻易获得同情；而那个遵守规则的车主，明明是受害者，

却要被骂“冷漠”“有钱欺负人”。晚上，林舟回到家，打开手机，

无意间刷到了一条关于“外卖员违章”的新闻。新闻里说，某城市的外卖员，为了赶时间，

闯红灯、逆行、超速是家常便饭，每年因为外卖员违章引发的交通事故，

占全市交通事故总量的15%。下面的评论区，有人骂外卖员没素质，有人骂平台压榨员工，

还有人说“要不是为了生活，谁愿意冒险违章？”林舟关掉手机，靠在沙发上，心里很乱。

他想起张磊，想起那个外卖员，

小说《白大褂下的交通镜像》 白大褂下的交通镜像精选章节 试读结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