腌菜坛里的春天

晚饭的玉米面窝头刚端上桌，张桂兰的筷子就“啪”地摔在八仙桌上，声响大得能把房梁上的灰尘震下来。秀莲正拿着窝头啃得香，吓得差点把嘴里的渣子喷到王建军脸上——这阵仗，跟前世她刚嫁来那天一模一样，就是不知道今天这记耳光，能不能躲过去。

“新媳妇就该有新媳妇的样子！”张桂兰拍着桌子，嗓门比村头的大喇叭还响，“俺们王家娶媳妇是来伺候全家的，不是来当大**的！你看看你，饭做好了不知道先给俺和你爹端碗，自己先啃上了，这是哪家的规矩？”

秀莲嚼着窝头，慢悠悠咽下去，还顺便喝了口玉米糊糊——反正这饭是她做的，玉米面是她用娘家带来的布票换的，她吃得心安理得。前世这时候，她早吓得手忙脚乱，赶紧放下窝头给公婆端饭，结果被张桂兰嫌动作慢，结结实实挨了记耳光，三天不敢抬眼。可现在，她偏不。

“娘，”秀莲放下碗，擦了擦嘴，一脸无辜，“我刚才看您在灶房瞅腌菜坛呢，以为您想先尝尝新腌的萝卜，就没敢打扰。再说了，我娘家教的规矩是‘吃饭先垫肚，干活才有劲’，您想啊，我要是饿肚子伺候您，万一端碗手抖，把汤洒您身上，那多不好。”

这话一出口，坐在旁边的王大爷“噗”地把嘴里的糊糊喷了出来，赶紧用袖子擦嘴，假装咳嗽。王建军拿着窝头的手顿在半空，眼睛瞪得溜圆，像是第一次认识秀莲似的——他娘以前骂媳妇，哪个不是低着头不敢吭声，哪见过秀莲这样还敢顶嘴的？

张桂兰气得脸都绿了，手指着秀莲，哆嗦得跟筛糠似的：“你、你这丫头片子，还敢跟俺顶嘴！俺看你是翅膀硬了，没人管得了你了！”她说着，粗糙的手掌就扬了起来，跟前世一样，带着股腌菜味，直往秀莲脸上扇。

秀莲早有防备，瞅着张桂兰的手快到跟前了，猛地往旁边一偏头。这一下躲得又快又准，张桂兰没收住劲，手“啪”地拍在身后的搪瓷碗上。碗里的玉米糊糊“哗啦”全洒了，碗也在地上滚了几圈，碎成了八瓣，跟前世秀莲摔碎的腌菜坛似的。

“哎哟！”张桂兰疼得直甩手，掌心里红了一大片，“你、你还敢躲！你知道这碗是俺陪嫁过来的吗？你赔俺的碗！”

秀莲站起来，拍了拍身上的渣子，一脸认真地说：“娘，您这就不对了。首先，我躲是怕您手疼——您这手还得腌菜呢，要是扇在我脸上，我脸没事，您手疼了，以后谁腌萝卜？其次，这碗碎了也不能怪我啊，是您自己拍上去的，再说了，这碗都有豁口了，我看您早就想换个新的了，正好借这机会，让建军给您买个新的，比这个好看。”

王建军在旁边赶紧点头：“对，娘，我明天就去供销社给您买个新的，带红花的，比这个好看！”

张桂兰被这娘俩一唱一和噎得说不出话，指着他们，半天蹦出一句：“你们、你们这是合伙欺负俺！俺这命咋这么苦啊，娶个媳妇不听话，儿子还胳膊肘往外拐！”她说着，就想往地上坐，准备撒泼。

秀莲眼疾手快，赶紧上前一步，把旁边的板凳往她**底下一塞：“娘，您别坐地上，地上凉，要是着凉了，还得花钱看大夫，不值当。您要是心里不痛快，就骂我两句，别跟自己身体过不去——您还得等着抱孙子呢，要是气坏了身子，那多不好。”

这话正好说到张桂兰心坎里。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抱孙子，听秀莲这么一说，撒泼的心思顿时没了一半，只是还嘴硬：“俺、俺才不是为了抱孙子，俺是气你不懂规矩！”

“懂规矩也得分啥规矩。”秀莲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她旁边，语气软了下来，“娘，我娘家教我的规矩是互相敬重，您敬我一尺，我敬您一丈。您看，我今天做的玉米面窝头，特意多放了点白面，您尝着是不是比昨天的好吃？我还在腌菜坛里放了点花椒，等过两天腌好了，您尝尝，保准比光放盐的好吃。”

张桂兰愣了愣，拿起桌上的窝头咬了一口——还别说，真比昨天的香甜，带着点白面的韧劲。她心里的气消了不少，可嘴上还是不饶人：“哼，算你还有点良心。不过腌菜放花椒干啥？那玩意儿多贵啊，浪费钱！”

“不浪费。”秀莲笑着说，“放了花椒，腌菜更提味，以后邻居来串门，您掀开坛盖，那香味飘出去，多有面子啊。再说了，花椒是我娘给我的，不用花钱买。”

王大爷在旁边忍不住开口了：“桂兰，秀莲这丫头说得对，互相敬重才好。你看她做饭好吃，还懂腌菜，是个好媳妇。”

张桂兰没说话，只是默默地啃着窝头，眼神里的火气渐渐没了。秀莲心里松了口气——这关总算过去了，比前世挨耳光强多了。

王建军凑到秀莲身边，小声说：“秀莲，你刚才真厉害，我娘从来没被人说过没脾气。”他说着，还攥了攥拳头，指节泛白——刚才张桂兰扬手的时候，他吓得差点站起来拦着，幸好秀莲躲过去了。

秀莲瞥了他一眼：“厉害啥，我就是不想挨耳光。你没看见咱娘那手，跟腌了十年的萝卜干似的，要是真扇在我脸上，不得疼三天？”

王建军忍不住笑了：“哪有那么夸张，我娘那手就是糙了点，没那么大力气。不过你刚才躲得真快，跟猫似的。”

“那是，我小时候在娘家，经常跟我哥捉迷藏，躲得可快了。”秀莲得意地扬了扬下巴，“以后你娘再想扇我耳光，我保管她连我衣角都碰不着。”

正说着，张桂兰突然开口了：“秀莲，明天早上俺要吃玉米糊糊，你多放两个红薯，甜滋滋的好吃。”

秀莲赶紧点头：“好嘞娘，我明天一早就去灶房做，保证让您吃舒坦了。”

晚饭就这么热热闹闹地过去了。收拾碗筷的时候，王建军偷偷塞给秀莲半块红糖：“这是我昨天上工，队长奖励的，你快吃，别让我娘看见。”

秀莲接过红糖，心里甜滋滋的——比嘴里的红糖还甜。她剥开糖纸，咬了一小口，甜得眯起了眼：“真甜，比水果糖还甜。”

“你喜欢吃，以后我再给你弄。”王建军挠了挠头，不好意思地笑了，“我娘刚才没生气吧？我刚才还以为她要跟你闹到底呢。”

“没生气。”秀莲说，“咱娘就是嘴硬心软，只要顺着她的心思，别跟她对着干，就没事。对了，明天你去供销社买碗的时候，顺便帮我买两小块水果糖，我想尝尝甜。”

“行，没问题。”王建军一口答应，“我明天多攒点钱，以后经常给你买水果糖吃。”

秀莲心里暖暖的，看着王建军憨厚的样子，突然觉得，这辈子或许真的能不一样。她摸了摸藏在棉鞋夹层里的五块钱，又想起了坛子里的腌菜——有了这五块钱，有了会帮她说话的王建军，还有慢慢对她改观的张桂兰，以后的日子，肯定会像腌菜一样，慢慢从咸变甜。

晚上躺在床上，秀莲翻来覆去睡不着。她想起前世挨耳光后，三天不敢抬眼，吃饭都躲在灶房里，跟做贼似的。而现在，她不仅躲过去了，还让张桂兰消了气，甚至让她期待起了新腌的菜。

“原来日子真的能不一样。”秀莲小声嘀咕着，嘴角忍不住上扬。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，落在地上，像铺了一层白霜。她摸了摸自己的脸，没挨耳光，还是光滑的，心里更踏实了。

隔壁传来张桂兰的咳嗽声，还有王大爷的呼噜声。秀莲闭上眼睛，开始盘算明天的事——早上做玉米糊糊放红薯，上午去看看腌菜坛，下午跟王建军去供销社买碗和水果糖，晚上再给全家做顿好吃的。

想着想着，她就睡着了，梦里都是腌菜坛里飘出的花椒香味，还有水果糖甜甜的味道

小说《腌菜坛里的春天》 腌菜坛里的春天第3章 试读结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