便利店里的时间收藏者

自从上次在花园长椅上的对话后，林小满和程远之间的气氛似乎变得稍微融洽了一些。不再仅仅是点头之交，偶尔会在楼道里遇见时，多聊上几句。

林小满发现，程远虽然话不多，但很细心。有一次她抱着一堆画板出电梯，程远正好也在，很自然地帮她扶了一把。还有一次，她的快递放在楼下信箱里拿不到，程远刚好路过，主动帮她去物业借了钥匙。

这些小事，让林小满对他印象不错。她是个怕孤独的人，尤其是在大城市里打拼，能遇到一个看起来温和可靠、又有点神秘的邻居，让她觉得挺安心的。

于是，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早晨，林小满做了个大胆的决定。

她敲响了程远家的门。

过了一会儿，门开了。程远穿着简单的灰色T恤和牛仔裤，头发还有点凌乱，看起来像是刚起床。他看到门口站着的林小满，明显愣了一下。

“早啊，程远！”林小满举了举手里的一个保温桶，笑得一脸灿烂，“我今天煮了南瓜粥，一个人喝不完，想……分你一点尝尝。顺便……交流一下‘收藏心得’？”她故意眨了眨眼。

程远看着她手里的保温桶，又看了看她脸上毫不掩饰的热情，愣了几秒，才反应过来，耳根微微泛红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：“呃……早上好，小满。南瓜粥？这……太麻烦你了吧？”

“不麻烦不麻烦！我自己做的，甜口的，应该合你口味。”林小满不由分说地把保温桶塞进他手里，“快拿进去吧，凉了就不好喝了。我在楼下等你，一起吃早餐？”

说完，不等他拒绝，林小满就转身跑下了楼。

程远站在门口，手里提着还温热的保温桶，看着林小满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身影，无奈地摇了摇头，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。

他走进屋里，把保温桶放在餐桌上。他的家和他的人一样，干净、整洁，但略显空旷。客厅里除了一张沙发、一张茶几、一个电视柜，几乎没有多余的家具。墙上挂着几幅风景画，画框很简单。书架上摆满了书，大部分是文学和心理学相关的。

他打开保温桶，一股南瓜的清香弥漫开来。金黄色的南瓜粥热气腾腾，上面还撒着几颗枸杞和瓜子仁。

他盛了一碗，坐在餐桌前，慢慢地喝着。南瓜粥很香甜，口感软糯，是他喜欢的味道。

这顿早餐，林小满是抱着“外交谈判”的心态去的。她想知道程远到底收藏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，还想了解他更多的故事。

两人坐在楼下的小公园长椅上，一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南瓜粥。

“所以，程远，”林小满吸了口粥，开口问道，“你那个帆布包里，到底都藏了些什么宝贝？上次你拿出来那几样，也太……朴实无华了吧？”

程远笑了笑，舀了一勺粥。“没什么，真的就是一些……日常的东西。”

“日常的东西？”林小满表示不信，“比如昨天晚上，我看到你好像捡了地上的落叶？”

程远愣了一下，随即承认：“嗯，是的。那片银杏叶，形状很特别，黄得很均匀。”

“就为了这个？”

“嗯。”程远点点头，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怀念，“看到它，会想起很多年前，一个秋天，我和……一个朋友一起在树下捡叶子的情景。”

林小满敏锐地捕捉到了“朋友”这个词，但她没有追问。她知道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不愿轻易触碰的角落。

“那你那个药盒呢？”她换了个话题，“是生病了吗？”

提到药盒，程远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。他沉默了几秒，才低声说：“不是什么大病，就是……有时候会失眠，需要吃点助眠的。”

他的语气很平静，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。但林小满看着他眼底淡淡的青黑，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。

“那你收藏这些东西……”林小满斟酌着词句，“是为了对抗遗忘吗？”

程远猛地抬起头，惊讶地看着她。过了一会儿，他才缓缓地说：“你……怎么会这么想？”

“直觉吧。”林小满耸耸肩，“感觉你对时间，对过去，好像特别在意。”

程远久久没有说话，只是低头看着碗里的粥。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，勾勒出柔和的光晕，却似乎驱散不了他眉宇间那一丝难以言说的落寞。

“或许吧。”他轻声说，“人老了，总喜欢回忆过去。”

林小满看着他，心里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酸楚。她才二十六岁，正值青春年华，而眼前的这个男人，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七八岁，为什么会有一种……仿佛经历了许多沧桑的疲惫感？

“别想那么多了，”她拍了拍他的胳膊，试图活跃气氛，“你看，我们现在不就在创造新的‘时间标记’吗？一起吃早餐，聊天，这也是很珍贵的记忆啊。”

程远抬起头，看着她脸上灿烂的笑容，那笑容像阳光一样，瞬间照亮了他心底某个阴暗的角落。他笑了笑，点了点头：“你说得对。”

那天之后，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又近了一步。林小满会时不时地给程远带些自己做的小点心，程远也会在她加班晚归时，顺路陪她走一段路。他们会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，比如最近上映的电影，或者小区里新开的一家小吃店。

林小满越来越觉得，程远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。他只是不太擅长表达，习惯把很多事情藏在心里。

然而，她对他的好奇心却从未停止。她开始更加留意他的一举一动。

她发现，程远似乎很喜欢去附近的公园。每天傍晚，总能看到他在公园里散步，沿着固定的路线，走得很慢。他会停下来，看看花，看看水，或者只是静静地站着，看着远处发呆。

她还发现，程远去便利店的次数似乎越来越频繁了。有时候一天要去好几次，每次都买很少量的东西，比如一瓶水，一包饼干，或者干脆什么都不买，只是在里面逛一圈，然后离开。每次离开时，他的帆布包都会多一两样“收藏品”——可能是一张丢弃的糖果包装纸，一个空饮料瓶，甚至是一片被踩扁的枯叶。

他的行为，在林小满看来，越来越像是一种……强迫症。

直到有一天，林小满因为有事要找程远，敲了很久的门都没人应。她试着打了电话，也无人接听。她心里有些担心，只好去找楼下的王大叔打听。

“王大叔，您看到程远了吗？我敲了半天门，他都没在家。”

王大叔正在看报纸，闻言抬起头，皱了皱眉：“小远啊……好像是出去了吧？今天早上我看到他拎着包出门的。”

“出门了？大概什么时候？”

“大概……八九点钟吧？记不太清了。”

林小满有些失落。她今天没什么事，就是想找他一起吃个午饭，顺便再“请教”一下他的“收藏哲学”。

她失落地回到楼上，路过程远家门口时，忽然听到门内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。她愣了一下，难道是自己听错了？

她站在门口，侧耳倾听。里面很安静，只有隐约的水声。

也许……他只是去洗手间了？她想。

她决定再等一会儿。
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，里面依然没有任何动静。林小满的心跳开始有些加速。她又试着敲了敲门。

“程远？程远你在吗？你没事吧？”

还是没有回应。水声也停了。

林小满越来越不安。她拿出手机，再次拨打程远的电话。

“嘟……嘟……嘟……”

电话通了，但响了很久，就在她以为要转入语音信箱时，电话被接了起来。

“喂？”程远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，带着浓浓的鼻音，还有些喘息。

“程远！你怎么样？我刚才敲门没人应，打电话也没人接，担心死我了！”林小满急切地说。

“啊……我没事。”程远的声音断断续续的，“刚才……有点不舒服，睡着了……”

“不舒服？哪里不舒服？要不要紧？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？”林小满立刻紧张起来。

“不用不用，”程远连忙说，“就是……有点发烧，睡一觉就好了。对不起啊，小满，让你担心了。”

“发烧了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？你一个人在家，万一……”

“真的没事，”程远打断她的话，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，“我就是有点累，想睡一会儿。等我醒了给你打电话。”

说完，他似乎是怕她继续追问，匆匆挂断了电话。

林小满握着手机，站在程远家门口，心里七上八下的。发烧？听起来好像不是很严重，但他那虚弱的声音和急促的喘息，总让她觉得有些不对劲。而且，他为什么要撒谎说自己睡着了？是不是不想让她知道他生病的样子？

她犹豫了很久，最终还是没有强行撬门。她只能叮嘱自己，等会儿一定要再打个电话问问情况。

她回到自己家，心里却始终无法平静。她脑海里不断回放着程远那虚弱的声音，和他平日里努力维持的平静表象。这个男人，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？他那些奇怪的收藏，真的只是“时间的标记”那么简单吗？

而她不知道的是，此刻的程远，正虚弱地躺在床上，额头上布满了冷汗。他刚刚经历了一场……几乎让他失去意识的眩晕。他挣扎着爬起来，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药瓶，倒出两粒白色的药片，就着水吞了下去。

他看了一眼床头柜上放着的那个旧帆布包，眼神黯淡。他今天早上出门，是想去医院复查的。但是，走到半路，那熟悉的眩晕感就袭来了，他差点摔倒。他只能强撑着回到家，躲起来，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。

他不想让别人担心，尤其……是不想让那个总是对他笑得像个小太阳一样的女孩担心。

他拿起手机，看到林小满打来的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。他手指悬在屏幕上，犹豫了很久，最终还是没有回复。

他闭上眼睛，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。窗外的阳光明媚，鸟儿在枝头歌唱，一切都充满了生机。只有他，像一个被掏空的躯壳，蜷缩在角落里，与这个热闹的世界格格不入。

他收藏的那些“时间标记”，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。它们能留住过去的片段，却留不住正在流逝的健康，和……那颗日益沉沦的心。

自从程远那次“虚惊一场”的生病之后，林小满对他的关心又多了几分。她不再仅仅是出于好奇，而是真切地感受到了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脆弱感。

她开始更加留意他的身体状况。她发现，他脸色苍白的情况似乎越来越频繁，黑眼圈也越来越重。他走路的时候，偶尔会有轻微的摇晃，但很快又会站稳。他脸上的笑容也似乎变得更加勉强，像是戴着一副沉重的面具。

林小满很担心，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。直接问他是不是生病了，他肯定会像上次一样，找借口掩饰过去。她也不想显得太过八卦或者……多管闲事。

于是，她想到了一个“曲线救国”的方式——拉着他一起运动。

“程远，”一天晚上，两人在楼下公园散步时，林小满状似随意地提议，“我觉得你最近好像有点累，脸色不太好。要不……我们以后早上一起出来跑跑步？或者晚饭后散散步？”

程远愣了一下，随即苦笑道：“跑步？我……不太行。”

“没关系嘛，我们可以从散步开始，慢慢来。”林小满鼓励道，“生命在于运动，多活动活动对身体好。你看你，天天忙忙碌碌的，也该放松一下了。”

程远看着她充满活力的眼神，拒绝的话到了嘴边，又咽了回去。他确实觉得很累，身体也经常感到不适，但他一直以为是工作压力大，休息不好导致的。或许……她是对的？出去走走，呼吸新鲜空气，确实能好受一些。

“好吧，”他点了点头，“那就……试试晚上一起散散步？”

“太好了！”林小满立刻兴奋起来，“那就从明天开始！”

第二天晚上，两人准时在楼下花园碰面。林小满穿着一身运动装，看起来神采奕奕。程远则还是那身白衬衫，只是换成了宽松的款式，脚下是一双干净的休闲鞋。

他们沿着小区里的小路慢慢地走着。夏夜的风很凉爽，吹散了白天的喧嚣和燥热。小区里很安静，只有蝉鸣和不知名的小虫在叫。

“这里的绿化做得真好，”林小满深吸一口气，“空气很清新。”

“嗯。”程远应了一声，目光看向远处。

小说《便利店里的时间收藏者》 便利店里的时间收藏者第3章 试读结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