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安雾隐录之猫灵千界

朱镜门闭合后的第一个朔月，升平坊的竹枝上又多了百只纸船。

沈寒舟蹲在青石板上，指尖沾着朱砂，正往船身画小小的符咒。狼毫笔是千界用新长的尾毛做的，笔杆缠着根红线，线头系着半块桂花糕的碎屑——这是她摸索出的规律，往纸船里塞点带香气的物件，更容易飘到忘川河。

千界蹲在她肩头，琥珀色的眼睛盯着纸船里跳动的烛火。黑猫新长出的尾尖还泛着粉色，扫过沈寒舟腕间的护符时，护符突然发出细碎的银光，在船帆上印出个模糊的猫爪印。

“今夜的雾适合传信。”千界的声音比往常柔和，“忘川河的水位会随长安的雾起涨，纸船能漂得更远。”

沈寒舟抬头望去，淡紫色的夜雾正从朱雀大街漫过来，像层薄纱裹住画院的竹枝。那些悬挂的纸船在雾中轻轻摇晃，烛火透过半透明的船身，在朱镜门上投下晃动的光斑，像谁在门后眨着眼睛。

“小石头说，他昨夜又梦见阿砚了。”她将最后一艘纸船放进竹篮，船里躺着幅新画——是她照着记忆画的顾惟之，右眼蒙着层薄纱，手里握着界笔，“说阿砚抱怨忘川的水太凉，想喝西市的酸梅汤。”

千界突然跳下肩头，用爪子勾住竹篮往镜门拖。门扉上的血咒在雾中泛起涟漪，当第一艘纸船靠近时，青铜兽环突然自动旋开道缝隙，船身没入的瞬间，门后传来“咚”的轻响，像是有人接住了漂浮的烛火。

“他们真的能收到。”沈寒舟的指尖微微颤抖。这是朱镜门闭合后，纸船第一次被明确“接收”，之前的三十七个夜晚，船只会在黎明时化作露水，只留下淡淡的蔷薇香。

千界突然对着门缝轻唤一声，声音里带着某种韵律。门后的响动顿了顿，随即飘出片半干的竹叶，叶面上用朱砂写着个歪歪扭扭的“好”字，笔画间还沾着点河泥——是阿砚的笔迹，那孩子总爱用手指蘸着泥水写字。

“他在回应你。”沈寒舟将竹叶夹进画轴，眼眶有些发热。她想起三年前卷宗里的记载，阿砚失踪前总在私塾的泥地上画猫，说要给哥哥画只不会跑丢的宠物。

子时的梆子敲响时，百只纸船已尽数送入镜门。沈寒舟正要收拾画具，却见朱镜门突然渗出浓稠的白雾，雾中浮出个熟悉的身影——是卖花姑娘的魂像，她捧着束盛开的蔷薇，对着沈寒舟深深一揖，身影便化作点点荧光，融入夜雾之中。

“她要转世了。”千界望着荧光消散的方向，“顾惟之用界笔补全了她的魂体，今夜正好是轮回的时辰。”

沈寒舟突然想起那幅飘出的蔷薇画。原来门后的清理不是销毁，而是送别，那些被遗忘的魂魄都在顾惟之的笔下重获完整，乘着纸船去往新生的渡口。

雾更浓时，竹枝上突然落下片枯叶，叶背粘着张极小的字条。沈寒舟展开一看，上面是顾惟之的字迹：“竹生三叶，可寄长梦。”

她猛地看向墙根的竹林。最粗壮的那株竹子果然抽出了三片新叶，叶尖泛着淡淡的金光，在雾中微微颤动，像是在召唤什么。

“是托梦的媒介。”千界用爪子按住竹叶，“用你的血点在叶心，今夜就能梦到忘川。”

沈寒舟没有犹豫，刺破指尖将血珠滴在叶心。金光骤然亮起，她的意识瞬间被拉入片温暖的黑暗，再睁眼时，已站在条波光粼粼的河边。

忘川河的水竟是暖的，泛着桃花般的粉色，水面漂浮着无数纸船，每只船上都亮着盏烛火，像条银河延伸到天际。顾惟之正蹲在岸边，用界笔将散落的烛火归拢，阿砚则举着片巨大的荷叶，给那些摇摇晃晃的纸船挡着河风。

“沈姐姐！”阿砚先看到了她，举着荷叶就跑过来，总角上的朱砂蔷薇在河风中轻轻摇曳，“你送的桂花糕被小鱼偷吃了！哥说它们是忘川的信使，吃了糕就能给长安带信呢！”

顾惟之也站起身，右眼的石壳已完全褪去，露出双清澈的眸子。他手里的界笔正滴着金色的墨，落在水面上便化作游动的鱼，鱼尾扫过那些纸船，船身的符咒便亮起红光。

“这些是近三日收到的船。”顾惟之指着岸边堆积的纸船，每只船上都放着不同的物件：有小石头画的黑猫，有西市胡商送的香料，还有个穿绿袍的富商魂像放的翡翠珠子，“凡有执念未消者，都能借纸船传信。”

沈寒舟突然注意到，顾惟之的袖口绣着朵小小的蔷薇，与她眉心的朱砂痣一模一样。“你们……”

“守陵人与界使的契约，能让我们感知长安的气息。”顾惟之笑着指向天空，那里飘着片熟悉的云，正是长安今夜的月晕形状，“而你的龙气特殊，能透过血咒直接入梦。”

阿砚突然拽着她的衣角往河下游跑。“姐姐快看！我种的竹子发芽了！”

沈寒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，河对岸竟长着片青翠的竹林，竹节上都印着猫爪印，最显眼的那株竹下，蹲着只断尾的黑猫，正用爪子拨弄着只纸船，船里放着半块桂花糕。

“是千界的分身。”顾惟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，“界使能在阴阳两界留下灵影，它在这里陪着我们，就像在长安陪着你。”

沈寒舟突然想起画院竹枝上的黑猫。原来那些看似无意的蹲守，都是跨越两界的陪伴，千界用自己的方式，连接着门里门外的牵挂。

梦境开始模糊时，顾惟之将片竹叶递给她：“若遇难解之事，可将血滴在竹叶上。朱镜门虽不能常开，但总有缝隙能透进光来。”

沈寒舟握紧竹叶，看着忘川河的景象渐渐被白雾吞没。最后映入眼帘的，是阿砚举着荷叶追逐纸船的身影，和顾惟之站在岸边挥手的模样，他们的脚下，无数纸船正载着烛火，朝着长安的方向漂来。

再次睁眼时，天已微亮。沈寒舟发现自己仍蹲在画院的青石板上，手里紧紧攥着那片竹叶，叶心的血珠已凝成颗红色的晶石，在晨光中闪闪发亮。

千界正用爪子轻拍她的脸颊，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关切。墙根的竹林在晨风中沙沙作响，最粗壮的那株竹子上，三片新叶已舒展成翠绿色，叶尖的金光正缓缓渗入竹节。

“做了长梦？”千界的尾尖蹭了蹭她的手心。

沈寒舟点头，将竹叶小心地收进香囊。她望着朱镜门，门扉上的兽环还留着昨夜旋开的痕迹，门缝里渗出淡淡的蔷薇香，与忘川河畔的气息一模一样。

竹枝上的纸船已化作露水，但青石板上却留下了无数细小的划痕，像是鱼尾扫过的印记。沈寒舟知道，这不是梦，那些纸船真的载着思念抵达了彼岸，而门后的魂灵，也正用他们的方式，守护着这座苏醒的长安城。

西市的晨钟敲响时，沈寒舟提着竹篮走向糕点铺。阳光穿过薄雾，在她眉心的朱砂痣上投下点金光，像朵永不凋谢的蔷薇，别在长安城的衣襟上。

她要再买块桂花糕，放进新折的纸船里。

因为她知道，今夜的忘川河上，定会有个梳总角的少年，举着荷叶等待属于他的那只船。而岸边执笔的青年，会在纸船靠岸时，轻轻呵出口气，让带着墨香的风，顺着朱镜门的缝隙，飘回升平坊的竹林。

有些牵挂，从来都不怕路远。

有些守护，从来都不分阴阳。

小说《长安雾隐录之猫灵千界》 长安雾隐录之猫灵千界第14章 试读结束。